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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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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少叔旻的父亲升到了正五品,举家搬到了崇义坊,在繁华的街道上遇见了祝博彦。

    在人海中看见他时,他正在和一个绿衣少女说说笑笑,那少女手上拿着一块刚出炉的胡麻烧饼,芝麻碎屑粘了满脸。

    少叔旻想上前打个招呼,却一瞥眼看见那少女眼角的胎记,幡然醒悟那绿衣少女就是当年把他从强盗手中救下的那位素衣少年。

    她曾经和他说他叫夏平,是金城坊夏家的孩子。

    但他却打听到,夏家现在只有一个孩子,而且是一个女孩,她叫夏妍。

    原来她是左卫上将军的千金大小姐啊。竟然还有这么好的武功,一定不简单。

    少叔旻不禁有些羡慕她。

    一年后,少叔旻和他们的交情越来越好。

    他们经常结伴游山玩水,或相约在一起研讨时事政治。

    只是少叔旻和祝博彦像一对冤家,总是反对对方的观点,双方都旁征博引来相互辩论,一争论起来就是一个多时辰。这时在一旁吃古楼子的夏妍就会走到他们中间,一脸不耐烦地将手中剩下的古楼子,一人嘴里塞一个,少叔旻每次都被她杀个措手不及,只能闷着吃饼子,古楼子馅里的花椒和豆豉常常让他辣出眼泪。

    每当这时祝博彦就会笑呵呵地凑过来,说:“阿伶,你不想吃可以给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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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这话时,嘴唇几乎要挨上少叔旻手中的古楼子了。

    就在少叔旻想把这张俊脸推开时,夏妍突然眼放精光地凑过来,黛眉一挑看着他们,满脸好奇地问:“你们……就是传说中的龙阳公子吗?”

    少叔旻正想辩解,却被祝博彦抢了白,那人微笑着胡说八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要问阿伶,是他先勾引我的。”

    阿伶是少叔旻的乳名,总是被祝博彦挂在嘴边提来提去,很是亲昵。

    少叔旻被激怒了,大吼一声“祝博彦”,腾地起身将他扑倒在地。

    祝博彦摊开手,躺在地上扮无辜,对旁边看戏的夏妍道:“我说吧,阿伶总是一副清高的样子,其实内心是很饥渴的……”

    他话还没说完,少叔旻就开始对他拳打脚踢,要不是夏妍及时拦住,祝博彦肯定会被打得眼外唇裂,牙齿都不剩几颗。

    可更欠揍的是,祝博彦事后总会一边揉着身上的淤青,一边像是自我安慰地喃喃自语:“打是亲骂是爱……”

    每当这时,少叔旻就迫切地希望这个人,可以立刻从他面前消失、蒸发。

    十六岁时,少叔旻举茂才出仕。

    他进宫当官的前一天晚上,祝博彦提着一壶冰堂春,翻墙摸黑进了他的书房。

    少叔旻当时就被这个像贼似的朋友吓了一跳,平定了心情后,没好气地问他:“你来干嘛?”

    祝博彦在他家顺便惯了,将酒放在桌子上,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后,莞尔道:“我料想你今晚又要熬夜苦读,给你带了壶酒解解闷。”

    少叔旻看也不看他,继续读书:“你把它拿走,我不需要。”

    祝博彦却一把撕开封布,醉人的酒香即刻弥漫了整个书房。

    他笑着对他说:“这可由不得你,我今夜,不醉不归。”

    后来少叔旻才知道,三天前祝博彦接到消息,说夏妍两个月后要入宫当秀女,夏妍不愿意,哭着跑来求他帮忙,于是他去找夏将军,却被拒之门外。

    夏妍太执拗,惹怒了夏将军,他把夏妍锁在房里,断绝了她和外界的联系,祝博彦从那之后再也没见过她。

    少叔旻听罢揶揄道:“你怎么不去翻夏将军的墙?”

    祝博彦扶额苦笑一声:“将军家的墙啊……可不太容易翻……”

    说完,祝博彦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整个人倒在了桌上,倚着酒坛如梦呓般喃喃道:“皇宫的墙……更不能翻……”

    夏妍进宫的那天,祝博彦和少叔旻站在楼阁上目送她离开。

    少叔旻遥遥望着皇宫奢华的金柱朱墙翠瓦,长叹一口气:“我原本以为她会嫁给你。”

    平时爱说笑的祝博彦,今日却异常沉默,一句话都不说。

    直到看见华轿走远了,他转身下楼,才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何尝不是这样认为的呢?”

    昔日欢愉少年的背影,如今却蒙上了一层落寞的轻绡。

    少叔旻望着满城的青青柳色,反倒有些怅然若失。

    他们这三个鲜衣怒马,在叠翠清流间纵情高歌,无拘无束的少年,终究是回不去了吗?

    只叹知己难逢,人间多别离。

    而少叔旻没想到的是,夏妍入宫不过一年的时间,就从昭仪升到了贤妃。第二年立秋从宫里传来了她身怀龙种的喜讯。

    少叔旻不禁替她松了一口气,夏妍怀上的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若能母凭子贵得到皇帝厚爱的话,夏妍在宫中的日子一定会好过不少。

    可祝博彦却不这么认为,他说后宫乃是非无常之地,若是有人为了争宠,蓄意谋害她和肚中的孩子,只怕凶多吉少。

    当时祝博彦刚从御史台转到兵部,还没有什么实权,只能拜托担任殿中侍御史的少叔旻,多搜集一些后宫的情报,对意图不轨的妃嫔背后的家族,进行打击弹劾。

    他们都知道这样做,并不是秉公执法,而且捕风捉影的奏疏皇上不一定信得过,但如今他们力量微薄,也只能用这种方法,来暗中保护他们的友人了。

    几番波折,终于夏妍成功分娩了,夏家专门派人进宫照顾她。他们俩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松懈了。

    正如少叔旻之前所料,诞下太子的夏妍在后宫中的地位自然高了许多,可她却当了他们都不想她成为的一国之后。

    封后典礼办得很隆重,鼓乐喧天,百官朝贺。

    他和祝博彦肩并一排,看着她头戴鎏金凤冠,身穿火红的凤舞华服,小山眉,落梅妆,还有在她眼角浮着的那抹烟霞似的胎记,恍如昨日他们一起在山水间玩耍时的模样,娇颜巧笑,妩媚动人。

    只是现在站在她身侧的不再是他们,而是权倾天下的九五之尊。

    这么想着,少叔旻便有几分寂寞。

    深秋寒重,脚下的地面结了层薄霜,少叔旻低头看去可以照见自己破碎的面庞,他强装出的笑脸在霜面上扭曲着,仿佛他在沮丧哭泣,那样子却又格外真实。

    封后这件事过后,他和祝博彦还是交往甚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祝博彦对夏妍的事不提一字,也经常避讳着之类的话题,少叔旻心照不宣,还是像往常一样和他讨论政事,相互调侃。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七八年,祝博彦成功地从兵部尚书擢为尚书令,朝廷对他下达的任务也越来越重,几乎没有闲暇时间陪少叔旻喝酒聊天。

    不过少叔旻在这百无聊赖的宫中,给自己找到了一些乐子。

    听说,夏妍的孩子李墨方,在太学跟着薛太师学习功课,很是用功。

    他动了心思。每天下了早朝,忙完御史台的事,就往太学里跑。

    少叔旻总是偷偷摸摸地趴在窗缝,窥探李墨方读书写字。看着那孩子握不住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几番尝试,总是写不好一个字,还弄得满手是墨的样子,既滑稽又可爱,这让他不经意间想起了夏妍从前天真淘气的模样。

    李墨方的眉眼还未长开,却已和他的母亲有三分的相似,只是他的脸白净圆润,没有任何胎记。

    少叔旻生平最爱干的事之一,就是故意出难题,刁难小墨方,然后看他焦急又愤怒的表情,像极了他的母亲年轻的时候。

    本来一切也还算惬意。

    只是后来,天色变了。

    五年后,皇帝病重,政权完全落入了南衙手中。而当时南衙十二卫中权势最大的,就是夏妍的父亲——左卫上将军夏治。

    祝博彦自那次给少叔旻送了生辰礼物后,再也没来过他府上。

    而少叔旻还是每天上朝下朝,日子一尘不变。

    他知道只有这样,他才能躲开那些夺权纷争,全身而退。

    这才是,祝博彦送他那个木匣子的意图所在——那里面装着祝博彦和南衙府兵、朝廷官员勾结叛变的亲笔书信,是足以毁掉他自己的证据。

    他把这些交给他,是想保护他。

    其实,少叔旻早在听闻夏家叛变的时候,就料想到祝博彦一定会参与其中。而所有人都知道他和他是至交,祝博彦不想拖他下水,只好出此下策。

    如果祝博彦和夏家失败了,就让他把这些证据呈交给皇上,用背叛来洗脱自己的嫌疑,以证清白。

    少叔旻看着窗外急骤的鹅毛大雪,苦涩一笑。

    祝博彦不愧是他们三个人当中最聪明的,凡事都看清了后果,计划真是周密。

    “可是为什么,聪明人总爱做傻事呢?”

    除夕后不久,皇帝大病初愈重执政权。不过一年的时间,就联合南衙的孙家韦家和北衙禁军一起打击夏家的势力。

    少叔旻心知肚明,这是宰相谢尧之亲自下的局。

    夏家功高过主,觊觎权位已久,谢尧之暗中策划这些,不过是要用“皇后权重”“太子年幼”“皇帝病弱”来故意煽动他的谋反之心,最后来个瓮中捉鳖,将叛贼一网打尽。

    不得不说,这局棋实在下得漂亮。

    他在一边冷眼旁观。朝堂云谲波诡,阴谋阳谋,他早就明了。

    可祝博彦,何尝不是已经洞悉了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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