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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猎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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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北海道,他第一件事便是查看电脑,果然,备份的文件已经被窃取。办公室里,他独坐到天亮,一夜无言。近午时分,石田不动声色地开车回了家,江水正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杂志。

    家里真的好空荡啊,大概所有来过的客人都会认为这家人不喜欢买家具吧!

    “你为什么没有走?”他站在门口,一脸的质问,丝毫没有想进去的意思。

    江水没有抬头看他,她知道是他,便认为没有必要去看,只是冷冷地回:“我在等人。”

    “等谁,我吗?”石田冷笑一声,显得很可怜。他即刻阴沉下脸,若无其事地说:“不喜欢台湾没关系,该吃午饭了,今天我来做吧。”

    厨房里,抽烟机轰轰地响着,石田心里一直在挣扎,他要不要把那只针孔摄像头拿给她看,想着想着,刀刃不小心切进手指,石田低吟一声,把江水引来了厨房。江水还是不说话,她拿来消炎药和创可贴将伤口包扎好后,要求自己来切菜,可石田不肯,他霸道地夺过刀把,不许她靠近,江水只好又默默地坐回沙发上看杂志。

    饭做好了,屋子里满是热腾腾的酱油汤的气味,还有生鱼片的味道在处处暗涌。看着那猩红的生鱼片,石田果断将摄像头扔进垃圾桶,他仔细清洗双手后,便端着瓷碗走进了客厅。

    一个月后,江水去世了,直到她走的前一天,石田才从医生那里得知江水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她是服药自杀的。石田将她的遗物全部烧了精光,一点都没有留下,他不要留下她的任何物品,哪怕是一丁点痕迹。

    可是,在江水的衣柜里,在所有层叠的毛衣和衬衫下面,居然深埋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石田颤抖而好奇地拿出那只木盒,里面沉甸甸的,有什么东西碰撞盒壁的声音。

    他真的好恨她啊!就连死去,都不能让他满怀希望地怀念她,为什么要伤我这么深,为什么还要背着我去爱他,为什么从来都不拒绝我,为什么从来都不选择逃离?你难道不知道我早已经做好让你逃走的准备了吗?泪水将木盒的表层浸湿,变成了浓烈的咖啡色,石田暗暗地谩骂着,诅咒着,他谩骂着渡边江水,谩骂她的每一寸温柔,谩骂她的每一刻呼吸,每回忆她一瞬间,他眼里的怒火都要燃烧地更加剧烈。

    啊!他该怎么办?他终于还是孤独了,终于还是流离失所了,终于还是失去了温暖!

    一切,都好像大梦一场。

    石田去东京赶赴交易的消息泄露了出去,这是早就意料到的,他并没有离开家门一步,他等着那些人来收拾自己。

    可是,一切都好像进入冬眠,外面的世界悄无声息下着暴雪,屋里连一丝动静都没有。一天天过去了,他意图解脱的愿望再次破灭,他开始不吃不喝,抱着江水的骨灰沉睡一夜又一夜。

    江水的好朋友再见到石田,是在十年之后了。他在街上维修因连日大雨而塌陷的公路。看着石田黝黑瘦削的模样,那位朋友决心要请他吃一顿饭。

    石田没有拒绝,因为那是江水的好朋友。

    “你知道,渡边毅现在怎么样了吗?”朋友满脸都是怜悯,甚至说是内疚,搞得石田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他甚至觉得她再这样看一秒,自己就会因冲动而没有礼貌地离开。

    可是,他还是坐定了,笑着问道:“他怎么了吗?我听说,他早就去了中国。”

    “是啊,是去了中国,他现在过得很不错呢,你看!”说着,她拿出一张报纸,上面登载着一则国际新闻——华裔科学家再度震惊中外,照片上带着眼镜充满学者气息的人明显就是渡边毅。

    石田不太感兴趣地将报纸拖到眼底。草草浏览一番后,他却笑着说:“这小子现在混得不错呢!”那笑里竟没有一丝妒忌和羡慕。

    “其实,我认为你也可以这样的,只是......”朋友低下头,不忍去看石田的目光。

    “哈!我嘛,我这个人不靠谱的。”石田无奈了,他摆摆手,毕竟,他此刻只有自嘲的资格。

    “那时候,如果我知道江水得了抑郁症,我是绝不会答应她的!”朋友的语气突然有些诡异,石田敏锐的嗅觉立刻觉察到什么。

    “你答应她什么了?”他弓起上身,恨不得凑到她面前去问。

    “十年前,她突然打电话要我帮忙,她说,自己可能生病了,要和你一起去医院看病,可是又有一件事必须得那天完成。”

    “什么事?”

    “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还是不要再说了吧。”朋友眼光暗沉下来,有些不情愿。

    “正是因为过去这么多年,你才要跟我说清楚,不然,江水如果是因为我出事,我到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石田君,你要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朋友吞吞吐吐,可还是说了出来:“那次,她让我帮她将你的办公室房卡拿去复制,我问她为什么不自己去?她只是托词说这件事没什么,只是不能被你知道,否则她定要和我断交。我实在没办法,就去帮她弄了,可是,我不知道她后来竟得了如此严重的抑郁症,如果我知道,就一定会告诉你!她那天求我帮忙的时候,整张脸都那么苍白,我应该察觉出什么的!”朋友越说越激动,直到悔恨的泪水流个不停。

    石田不知所措,他尴尬地望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我听说,石田君后来还丢了工作,会不会也是因为那次?”

    “不,不是!”石田左手握住玻璃杯,开始大口大口地灌水,汗珠沿着他的背脊哗啦啦地滚落开来。“是我自己的工作变故,和江水没干系。”他再次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

    朋友深吸一口气,沉下了头,沉默良久后,石田坚持要付账,两人才做了告别。

    家里没有了女人,仿佛从人间一下子堕入地狱,他窝在沙发的角落,猛吸着屋里发潮的空气,回想着曾经的一切。

    那天,江水主动要求他陪她去医院做体检。石田于是去了,他应江水的要求换了一件更厚些的外套,将平时工作穿的西服留在了家里。那件西服里,就装着石田办公室的房卡。

    针孔摄像头,房卡,他可以这么肯定了,那份文件是江水窃走的,可是,她要它干嘛呢?

    石田发疯似地将整套房子都翻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该烧的都已经烧光了,不该烧的,呵呵,还有什么是不该烧的?

    身份证,对了,还有身份证呢!石田拿着渡边江水的身份证,一个个跑去查证。银行,邮政局,快递公司,手机营业厅,凡是江水当年有可能去的地方,他一个都不肯放过,他一定要找到什么线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