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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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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国公,不想你为将糊涂,连为人父也糊涂得很!」一把缓慢而富有磁性的男声在这时候响起。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  首发

    殿上众人忙不迭地寻找男声的主人,虽然荣国公这人确实是糊涂得很,半点也不像他死鬼老子,但终究是堂堂一品荣国公,无必要也没有人敢撕破脸皮和荣国公府怼上,故而众人也只敢在心里想。是哪位「勇士」替大家想出心里话呢?

    说话之人坐在众人的上首,仅在文官之首保和殿大学士景泰之下。

    多年过去,岁月真的特别眷顾这个男人。他的脸依旧的眉目如画,容貌矜严,仿佛喝下贾敛拜师茶的日子就在昨天似的。

    「王学士!你!」贾代善被他如此当众「羞辱」,脸露难堪愤懑之色。

    王翊却眼角也不瞄贾代善一眼,直接看着李天瑾道:「翊这弟子虽然年幼却深明大义,位卑不敢忘忧国。他从海外商人处得了几种新型马草的种子,就上缴御马监培植。而这些新马草也被证实能使我大周战马食用后更为强壮,爆发力和持久力都有所更加,为大周立下大功。而御马监之所以会送其马草,也正是皇上垂爱之意。这消息事关重大,不想眼下竟然……」

    顿了一顿,他又缓缓地说:「兹事体大,不可不察,望皇上下旨禁止消息泄露。另,让东厂调查御史中丞张正本人及其府邸,所有与其私下有来往的人家都要一一清查,勿要走漏风声。」居然敢在他面前动他弟子!!真是老虎不发威,把他当病猫吗!?

    往日贾敛未正式踏入朝堂,那些「小打小闹」的都是由牛金出面,或胡搅蛮缠或用大斧「好言相劝」的替贾敛一一解决。王翊也乐得省心,任由牛金去护崽子,自己一身清闲。

    眼下,是见牛金死了,就以为贾敛没人护着了吗!?莫要忘记,他才是贾敛真正的叩过头,奉过茶的师父。

    李天瑾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强笑道:「王学士也太劳师动众了,张大人不过是一心为国,您又何必……」真是调查起来,他们九皇子党的人定然会折了不少。

    「八皇子此言差矣。」

    贾敛冷笑地说:「敛不才,好歹都是一位从五品将军,为大周流过血、流过汗的。仅凭这姓张的嘴巴上下一砸,就要把我罢职,打入大牢,交由刑部严刑拷问,屈打成招。到时候,前程尽毁,声名狼藉,想想也是愧对先人。」天策府可没有出过一个被下狱的弟子的!

    文官里面硬骨头的不少,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更多。

    张正抚着自己的胡子,叹道:「本官一时不查,以至贾将军蒙冤,本官实在羞愧。不过本官确实一心为公……」

    「一时不查?一心为公?」贾敛打断了他,「究竟是一时不查,还是故意不查?甚至来不及去查?是一心为公,还是有心坑害?张大人,你年纪不小,为言官也有十五年了,行事如此胡涂,无证无据,仅靠自己的凭空想象就任意弹劾人,动轨就要把人罢官收入大牢,也不知道你是如何升上御史中丞这位置的!幸好皇上圣明,没有把你外放或调往刑部,否则都不知道会多出多少冤案啊!」

    「你这黄口小儿!」张正此刻是又惊又怒。当着百官面前受贾敛这小辈的一番挤兑,他是什么面子也没有了!而且他要么自认胡涂,无能昏庸;要么就是存心坑害。

    「够了。」周文帝不想坏了新年晚宴的气氛,「就按王先生的意思,有关马草之事,不准向外泄露半点风声,违者全家流放边境。着令,东厂厂督冯子芝查缉御史中丞张正一家及有关人等。」

    「父皇!」李天琅不甘心的喊道。

    「朕意已决。」

    李天瑾自小就不得周文帝的宠,见周文帝已经下旨,他是不敢多言的,只得好好安抚李天琅。

    宽阔的大殿里就只余下贾代善和贾政两个跪在殿中央的突兀身影。

    贾代善此刻在心里不住地咆哮:王八羔子的!说好的九皇子的报复呢!!竟然这么轻易就被王翊压下去!!!皇上也太偏心了!!!!

    本想大义灭亲,但现在看来自己反成了百官心里的胡涂虫!

    等了好一会儿,殿上无人帮腔,因着同为四王八公的「自己人」都看得出这周文帝正气在头上,无人敢多言,惹周文帝迁怒自己。更何况,他们虽然对贾代善刚才「壮士断腕」的举动非常理解,但那终归是贾代善的嫡亲儿子啊!

    无可奈何之下,贾代善怨恨地瞪了「不孝子」贾赦和贾敛一眼后,就向周文帝哭诉道:「启禀皇上,臣家三代得蒙皇恩,一言一行……」想摆脱自己现在尴尬的局面,也希望藉此能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纯属一心为国,并不是胆小怕事。

    周文帝平淡地接下去:「无不战战兢兢,深恐有负列祖列宗,辜负皇上的期望。」

    贾代善哭不下去了。

    「敛儿可是你的亲儿子啊!常人道知子莫若父,虎毒不吃儿。究竟是你对他连半点信任也没有?还是你认为朕是个昏君,动轨就会杀人啊?」老实说,对于贾代善刚才的举动,周文帝是厌恶之中带着一丝满意的。

    贾敛是破军星,是他未来的大将军,又是他从小看大当作亲儿子的孩子。不论于公于私,他都很高兴见到贾代善亲手把贾敛推开的这个举动。

    「皇上在位以来,整顿吏治、重视文教、兴修水利,使得百姓丰衣足食,国泰民安,自然是我大周不世出的明君!」在周文帝二选一的答案之中,贾代善能选择周文帝是昏君吗?他项上人头还想要吗!?

    既然周文帝不是昏君,那么就只能是贾代善冷血,不顾骨肉亲情,为了一己之私弃亲儿于不顾。

    「荣国公贾代善御前失仪,罚三月俸禄。」

    「臣谢皇上恩典!」贾代善脸色一白,稽首顿拜,叩谢天恩。

    对贾代善来说这几百两银子可能吃一顿饭也不够,但是却足以向满朝大臣证明荣国公府失了圣心。

    「戴权,宣旨吧!」

    戴权从宽大的袍袖里掏出一张明黄色的圣旨。

    殿内众人不论官职大小都齐齐跪下去。

    这下子就显得贾代善父子半点也不突显了,然而贾代善一点也不觉得好受。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封皇长子李天璜为晋王…皇四子李天琰为齐王…皇五子李天琪为瑞王…皇六子李天瑢为景王…皇七子李天玠为秦王…皇八子李天瑾为宁王…皇九子李天琅为楚王…皇十子李天瑛为康王……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跪拜接旨。

    心思机敏,脑袋转得快的大臣勋贵已经听得懂这圣旨的意思了。

    历代封王中,以「晋、秦、齐、楚」四个封号最为尊贵,而「瑞、景、宁、康」这三个封号皆是普遍吉祥的字词。

    对这些浸淫宦海十数年仍然屹立不倒的人精们来说,这明显地表示周文帝对太子不满,甚至有易储之意,而且李天琪、李天瑾、李天瑛这三位皇子将与大位无缘。群臣不明所以的唯有一点——李天璜、李天琅这两位是摆明车马要争位的了,李天琰虽然低调,但也总有人察觉到他的蠢蠢欲动,然而,七皇子李天玠身有残疾一事是人所其知的,何以周文帝竟然会给他秦王的封号,而不是如五、六、八、十皇子般赐吉祥字词的封号呢!?

    该明白的人自然明白,而不知道的人左思右想之下,都只得把此归究于周文帝偏爱李天玠,怕他因身有残疾而遭人轻视,所以特地把秦字赐予他。

    景泰目光森然地瞧了七皇子…不,是秦王一眼。

    没想到这最不起眼的皇子竟然也起了争位的心思,看来耳疾什么的都是假的。

    与周文帝数十年君臣的老狐狸自然是明白周文帝以「晋、秦、齐、楚」四字封王,不论周文帝是想要这四位王爷作为太子的磨刀石,还是真心想要挑选贤能取代太子,这也意味着他将给予这四位王爷正式与太子掰手腕的机会,而这个机会也自然不会浪费在废人身上。

    对自己被封为秦王,李天玠虽然脸色不变,神色依旧从容,但是从他稍稍放大的瞳孔上,贾敛还是可以感觉到他的讶异。

    不管殿下众人的浮想联翩如何,周文帝眸色沉静地瞧了瞧自己的最心爱的儿子。

    太子养气功夫着实不到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连些许挤出来的应付人的假笑也没有,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对周文帝这个旨意非常不满意。

    「唉。」周文帝不易察觉地轻叹了一口气。难道真的是他不懂得教养孩子吗?当年的太子为人谦和、礼贤下士、兄友弟恭,怎生现在竟会如此的心胸狭窄、暴戾不仁,这岂是一国储君应有的城府!?本以为在他出征的期间,太子长进了,怎知都纯粹是表面胡弄他的。截留贡品、狎戏作乐、敲诈勒索、收受贿赂、买官卖官……更不好说,宠妾灭妻,沉醉男色,跟那个叫称心的内侍勾搭在一起,有歪伦常。这让他如何的放心交下这大周的皇位给太子呢!

    这次封王对太子来说是一个考验,要不力压众兄弟明正言顺接过皇位,要不技不如人把皇位拱手相让。这是周文帝对爱子的最后一点耐性。

    他又看到离太子不远处的七儿子,眸色一深。

    想不到这儿子竟然如此能忍,忍了足足二十八年,也真的是难为了他了。老七心机、城府、手段也有,能够私下拉拢了礼部尚书张旭、吏部侍郎康禾泰、工部侍郎贺哲……只是,想要凭这些就轻易坐上太子之位是没有可能的。连站也不敢站出来,将来又会有哪个兄弟会服气他?由于对太子的失望和对儿子的期许,周文帝愿意给这出色的儿子一个机会,把他从幕后推出到明面上,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竞争的机会。

    在皇家,庶出与嫡出说重要是重要,但说不重要又真的没那么重要。最要紧的是皇上心里怎样看,喜欢谁,愿意抬举谁。

    「先生,敛儿既然已经入朝为官,也应该要提早加冠了。」在宣布了封王圣旨后,殿上百官觥筹交错,轻歌曼舞,欢喜热闹得很。

    「臣早有此意。」王翊轻抚长须,欣慰地看向贾敛。

    「朕已命十二监准备敛儿行冠礼所需的一应物事了。」周文帝早有准备,「钦天监经占筮后说立春乃吉日,正适合行冠礼。」

    王翊掐指数算后,点头:「立春宜祭祀、斋醮、沐浴、开生坟、除服,的确是个好日子。」

    下一刻,他从怀里掏出三枚大钱,念念有词,轻轻一抛。

    低头一看,「上卦为巽,巽为风;下卦为震,震为雷,风雷激荡,风雷益。」

    周文帝很多年没有见过王翊用铜钱算卦了,这也看得出王翊对这个弟子的看重。

    冠礼对男子来说,事关重要,若是举办得不好,就会影响其一生。贾敛是耗星(破军星)转世,气运本就如那熊熊烈火般绚烂又短暂,若不加以谋划,怕是就如同冠军侯般燃烧过快,英年早逝了。是故,王翊不得不小心谨慎。

    「只是……」

    「只是什么?」

    「此卦与损卦相反,乃损上以益下之卦。于翊这徒儿来说,犹如烈火烹油……」

    而且,于《易经》第四十二卦──益卦,风雷益,巽上震下。《易经》有言:「上九,莫益之,或击之,立心勿恒,凶。」没有人帮助,还有人来攻击,这时内心不坚定,必然凶险。

    象曰:「莫益之,偏辞也。或击之,自外来也。」没有人帮助他,这是周遍之辞,表示根本没有相助者。有人攻击他,说明这攻击来自外部。

    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贾敛原本已经因着周文帝圣眷而引起几位皇子的不满,今日之事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小试探。

    人多口杂,王翊不便深说,只再次抛起案上的三枚金钱。

    「就安排在七日之后的巳时吧!从卦象上看起来,这是最适合的日子了。」第一十五卦──谦卦,地山谦,坤上艮下。谦者,亨,君子有终,吉。

    艮为山,坤为地。山高,然处于平地之下,而平地却又在山顶之上。谦者,功高不自居,名高不自誉,位高不自傲。

    万事退一步曰谦,让人一步曰谦,不傲慢曰谦,多说一声谢谢、对不起,也曰谦。

    地势坤,厚德载物之像。──这就是王翊对贾敛的期望。

    「那就如先生所言,七日之后就在……」周文帝迟疑起来。

    古时冠礼往往在「家庙」之中进行,就算是没有底蕴的人家也会在家中举行。然而,周文帝一来不想要贾敛与贾家关系亲密,故而近年来他一直冷落贾代善,致力让人在他们父子之间挑疏;二来金陵的「贾、史、王、薛」合称四大家族,他怕将来贾敛掌权,那四家又会借着贾敛的名声得势。

    王翊自然知道周文帝的顾虑,他也是谋划的一份子,便出言道:「臣半生无子,这徒儿就如臣之亲子一般,不若这冠礼就安排在臣的家中吧!」

    周文帝双眼一亮。

    未等周文帝点头,已经反应过来的贾代善抢先道:「王学士!小儿虽然拜你为师,但小儿姓贾!总该在我荣国公府上举行!」他之前以为周文帝定然会雷霆大怒,把贾敛直接去官下狱,但现在看起来贾敛身上的圣眷可真不少,而且王翊也够紧张这个弟子。

    从来内宦与外臣勾结,都是大祸,没有一个皇帝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内宦是天子的家奴,家奴与外人勾结在一起合谋夺取主人家的物事,哪怕是一个乡下土财主也不能接受,更不要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

    但既然现在看起来,贾敛有周文帝的信任和王翊的扶持,日后青云直上,位极人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届时候,他贾氏一族也定能乘势兴起。

    想通了这点的贾代善就开始动脑筋如何收复幼子和自己的关系,而王翊居然想把幼子的加冠礼放在他的府第上!?不可能!!!

    「皇上刚才一番话真的让臣震耳欲聋,下定决心要痛改前非。小儿加冠这么大的事,臣一定会尽心尽力办好!望王学士成全!」开玩笑!贾敛加冠到时候来往的亲贵、将军定然不会少,这样结交人脉、扬眉吐气的机会怎可放过。

    作为被恭维对象的周文帝脸色也不是太好看,用他刚才说的话来堵他的嘴巴,这贾代善是真糊涂还是假无耻!?

    面对贾代善这样委曲求全却又厚颜无耻的一番话,王翊表示这完全比不上牛金的无耻之尤和景泰的笑里藏刀:「荣国公家里似乎没有行冠礼的传统,听说府上的两位公子也只是老太君和荣国公分别赐字而已。」暗指荣国公府没规没矩的。

    「再说,翊一直把敛儿视如已出,又是他正式叩过头倒过茶的恩师,翊替他操持这冠礼也是应该的。」

    周文帝懒得理会贾代善,快刀斩乱麻的道:「那便依先生所言,七日之后于先生府第中替敛儿加冠。正宾自然是由先生所担任,而赞者就由……」

    「皇上,若王先生不嫌弃臣粗手粗脚,臣愿自荐为赞者。」却是一直中立,不偏向任何皇子党派的贺齐说话。

    王翊淡笑道:「贺将军乃我大周名将,战功赫赫,为世人所敬仰。你愿意屈尊为赞者,翊自然是千肯万肯的。」赞者就是协助正宾加冠的助手,也会协助冠者梳发、更衣等。

    周文帝满意地点头,贾敛当日加冠礼所需的人员、地方就定下了,贾代善连提句意见的地方也没有。

    他们这边厢话音刚落,李天璜就突然朗声道:「父皇,昭烈将军少有所成,奋发有为。儿臣有一件喜事,想请父皇成全,也好让昭烈将军能喜上加喜啊!」

    周文帝也是奇怪,「晋王有话不妨直说。」

    「荣国公日前替昭烈将军向儿臣提亲,欲聘儿臣的掌上明珠。儿臣见昭烈将军铁骨铮铮,人品上佳,实在不可多得佳婿人选,想请父皇下旨赐婚,成全这一双儿女。」李天璜喜气洋洋的道。

    「是明珠?好!好!好!」周文帝大喜。

    一个是他爱若亲子的少年将军,一个是最得他欢心的孙女儿。

    周文帝越想就越是高兴,喜上眉梢。

    「啪!」

    白玉酒杯跌在地上响起碎裂的清脆声响。

    贾敛怔怔地转过头,凝视着那张眼里闪过绝望、痛苦的苍白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