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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风雨夜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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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祥的风雨楼,典雅的梨花亭。

    沈秋云、殷长空,对立盘坐,抚一台古琴,吹一支玉萧。

    殷长空指摩笙萧,吹一曲古雅的风流,对面前的琴音少女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他吹奏的是《诗经?国风?南周》里面的‘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悠扬反转,难以停之……

    殷长空的萧声有扬有抑,或悲或喜,时而幽怨暧昧,时而高亢纯良。

    光明大陆文风鼎盛,再有士家子弟喜欢琴棋书画,就连土家族也未能免俗。不少西域、南疆、北境出来的公子、小姐,都对中土文化颇有痴迷。

    比如,西域女子敬仰中原文化的博大,喜欢汉家郎的谦逊。

    南疆女子,深得深谋远虑的精髓,青睐汉家郎的智慧。

    至于北境,那里的女人,就崇拜汉家郎的内涵。

    纵横东西,惶惶南北,不论地位之高低,秉性之优劣。都喜欢激扬人心、抒发情感的优雅文学。

    痴男怨女,可一抒倾羡仰慕之情,也可暗喻浪荡洪荒之意。

    位高权重者,能望断山河,抒发豪情壮志。

    所以‘情’是人类永恒的主题。无论是借景抒情还是咏物言情,都离不开万世流芳的风雅经典。

    殷长空的这曲关雎,心意大开。旋律掌握的极为纯熟,音韵考究,情感宣逸。若不是他人长的庸容,外人常常以貌取人的话,这个家伙也不失为一代音律才子。

    关雎弹奏,聆听的沈秋云暗藏尴尬。她举一杯酒,轻抿金樽。目光轻撇殷长空。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她的表哥,并非远房亲戚,而是她的义父殷天仇的嫡子。

    沈秋云好酒贪杯,精通琴律,是沈侯爷的掌上明珠,最为宠溺。只是不久前,她被父亲沈穹指婚定约,用沈穹跟殷天仇的话说,亲上加亲,强强联手。

    按说,父母之命,不可违。但是,她除了对殷长空的萧声有些好感之外,再无刮目之处。甚至有些小小的厌恶。

    想到这里,她放下酒樽,葱白指尖拨弄琴弦。琴音一出,殷长空的萧声戛然而止。

    沈秋云,琴瑟骤起,音波中敛含怒意。

    她拨奏一曲《诗经?国风?庸风》里面的‘鹑之奔奔’以做回应。

    鹑之奔奔,鹊之疆疆;人心无良,我以为兄。

    鹊之疆疆,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

    曲调飞扬跋扈,正义激扬。既抒发了巾帼不让须眉之志,又凸显了沈秋云境界之奇。

    何为奇?为兄为长,女子半边天。为君为父,独领天下先。

    这等诗风,若是在宫廷雅座之上弹奏而出,难免会招来杀身之祸。上一句是劝诫,也是对殷长空的直接回应:我们不合适,我只当你为表兄。

    下一句,是劝进。世人无良,那我就做君。号令天下,独领风骚。

    殷长空听闻此意,神色惊慌的站起,焦虑道:“秋云,你琴音如此咄咄逼人,幸只有你我二人,若是被别人听到,必定会以你为证,污蔑君侯暗怀别志啊。”

    沈秋云蹙眉轻笑,“君子无情,臣子无心。纲常已是如此,又何惧流言。”

    沈秋云这般感慨,是天下士子心中皆有的痛。受世人景仰、文武钦佩的献王被废。徇私舞弊、拉帮结党的卢王成为太子。朝堂上下,一场毫无硝烟的斗争,戕害忠良无数。

    小明王名为圣主,实为昏君。这是万民都知道的事情,说一下又有何妨?

    殷长空沉声道:“表妹说的没错。是我多心了。”

    沈秋云盈盈起身,“表哥,你来圣光城投奔我爹爹,这些年,他都让你干什么?”

    殷长空心梗一紧,他们做的事,沈秋云还蒙在鼓里。这是侯爷的安排,侯爷希望,这件事可以永远瞒着自己的女儿。

    为了以防万一,侯爷早有准备。

    殷长空不假思索的答道:“表妹,伯父乃大明帝国一等军侯,心系大明社稷。多年来奉旨在武荡山修筑皇陵。承蒙伯父厚爱,我有督工监训之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者。

    不管在任何大陆,历朝历代的帝王,都自诩真龙天子。以大明帝国的历任明王而言,从他们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就被杜撰上‘感龙而生’的传奇色彩。成年后,以天之命来巩固皇权,老去后,以神之名来教化后世。

    所以,王者向来是迷信的,也是执狂的。大多数的帝王,从登基开始,就开始准备自己的后事。

    这是古国遗风,从大周的‘武王龙藏’开始,一直到大明的‘二十四陵’,皇葬之礼,从未中断。

    这么多年了,还没修完?沈秋云不悦的暗想,点手道:“皇陵事重,就劳你多心了。我听说,殷叔父也来了?”

    殷长空拱手道:“我爹刚来没几天,如今暂住君侯府。”

    沈秋云再要说话,梨花亭外的幽径中,铁冰闯了进来,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位军容整齐的校尉。

    铁冰看到有客,顿觉冒失,对着沈秋云跟殷长空一一冕礼,转身离开。

    “铁督军。”沈秋云喝住铁冰。

    “哦,原来是贝勒爷的公子。在下有礼了。”殷长空作揖回礼,然后故作淡然的笑道:“督军趁夜前来,必有要事,我这个外人就不打扰了。”

    殷长空自觉退出风雨楼,临门一脚跨出,愤怒之色煞然涌上面盘。显然,一厢情愿的殷长空仍旧对沈秋云的无情拒绝心存芥蒂,耿耿于怀。

    铁冰环顾四周,拱手道:“少主,西海晶一事现在已经查出了端倪,只要我们树藤摸瓜,就能揪出幕后黑手。”

    铁冰抬手,他身后的校尉挺身而出,“回禀郡主,贾似道、高昌之死,卑职已经查明。他们死于江湖刺客之手。此外,卑职在追查毒贩的时候,遭到一位武道高手的阻挠。”

    “抓到了吗?”

    校尉颔首,哆嗦道:“卑职无能,让他跑了。不过郡主放心,卑职会加派人马,早日擒贼。”

    “不必了,江湖中鱼龙混杂,搜查起来多有不便。近几日把这些事放一放,你们的职责是守卫大明宫畿。其他的事,我另有安排。”沈秋云漾漾起身,从琴匣中取出一个礼盒,“再过几日,便是贝勒爷的寿辰。我备了一份薄礼,你回去的时候,替我献给贝勒爷。”

    铁冰恭重的接过礼盒,动声感激道:“末将代家主爷爷谢过郡主。”

    “铁门历世公侯,都是大明帝国响当当的忠臣良将。我沈氏一脉虽然从我爹爹开始才辅佐明王,但忠君事主,绝无二心。如今朝中危局,你我统兵之人当力保皇城安全。”

    “郡主一言,振聋发聩。末将虽是男儿,却自愧不如。”

    ……

    豆腐店,古寒心掌灯,夜不能寐。他为明天的行动感到不安,更让他烦恼的是,那个瞬杀九大剑宗的神秘人,掉落的玉蹀。

    蹀片巴掌大小,采用岫岩润玉打造,上有金雕银刻的‘浴凤海棠’纹路,规格极高。

    岫岩玉,是玉中上品,仅次于帝王绿。除了王公贵胄跟军伍帅者,其他人不能越级使用。

    海棠花纹,古寒心盯着玉蹀观摩良久,对那位爱好怪癖的神秘高手,更加畏惧。武功高也就罢了,顶多算个采菊大盗。但是加上爵位在身,那可就不妙了,不知他要糟蹋多少无辜的男同袍。

    古寒心正杞人忧天呢,耳听院外传出咚咚的敲门声。

    半晌后,西厢房也传出范范的脚步声,霍大娘披着马褂,挑了一盏青油灯,火苗在枯黄的灯罩中爆出噼噼啪啪的火星。

    “谁家的丧门星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霍大娘是被敲门声惊醒的,她也多长了一个心眼,举着灯盏,凑到门缝里往外面看去,如今城内可不太平。

    霍灵儿也披挂出门,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古寒心的房间,然后怯怯道:“娘,是谁啊?”

    不等霍大娘做出判断,门外传话道:“大娘,行行好吧。”

    “谁是恁娘?鬼鬼祟祟,别以为我们娘两好欺负。再不走,老娘可要报官了。”霍大娘啐骂着转身折返。

    看着门缝内的光越来越远,外面那人哀求道:“大娘,俺是小刀,小刀啊。”

    “小刀?”

    “是……啊。”外面有气无力的回应道。

    霍大娘颠颠的凑到门前,一说小刀,她想起来了,可不嘛,前几天她才吃了人家的烧鸡、煮鱼、肥牛羊肉……

    铿锵铿锵,咚咚咚……

    霍大娘在厨房一阵忙活,小葱拌豆腐,赫然上桌。

    ‘赤膊上阵’的胖小刀一连吃了八碗豆腐,喝了三碗豆腐脑,脑子已是一片浆糊。

    可不,他现在只穿着一条花裤衩,肚子上一圈一圈的赘肉,跟逍遥散人门下、辽缘化斋的布袋罗汉似。

    霍大娘于心不忍的关切道:“可把这孩子饿坏了,小刀呀,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小刀何尝听过这样的关怀,顿时堵在心中的一坛苦水,如决堤一般倾泻而出。他嘴边挂着半截面条,眼泪汪汪的哽咽道:“流年不利,城内套路深,深井冰呐,呜……”

    小刀一五一十的陈述了自己在那深巷里面的痛苦经历,第一天,被扒走外袍换酒肉,第二天被扒走靴子换钱粮。

    两天下来,他成了这般窘态。

    说到最后,除了旁门窥探的古寒心哭笑不得之外,厅内三人已是泪眼磅礴。

    “唉,真是可怜。你这娃人不错。放心,大娘不会让你饿着。”霍大娘跟哄毛孩似的,轻轻的拍打着小刀的脑袋,回头对灵儿说道:“把寒心叫出来,今晚,就让他两睡吧。”

    偌大个院落,只有东西两房。此外,还有豆腐坊跟驴圈。让小刀住驴圈,以霍大娘的人性,那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哦,我这就去。”灵儿答道。

    “不用叫了,我来了。”古寒心推门而入。

    刀小刀看到来人,豁然起身,油污程亮的胖脸不禁抽搐,“姑爷……哦不,哥,你听俺解释。”

    古寒心忍者腹笑,故作镇定道:“别解释了,上次是我误会你了。别愣着啊,洗洗,进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