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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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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知府衙门,两位保镖又跟在了后面,沈嘉已经习惯了这两个影子。前世只有领导人和大明星享受的起的待遇,没想到自己也能体验一下。见沈嘉一路沉思,两位保镖也是一路沉默。转过街角时,沈嘉正低头想事情,没想到迎面立着一个胖子,自己没留意就撞了上去。

    ”哎哟,两位军爷,我不是有意的。“

    沈嘉惊醒的同时,看着两位伸手矫健的锦衣卫已经抓住了胖子的两条胳膊,正要施以酷刑的样子。沈嘉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魏良裕,魏良裕说道:”沈大人,这个人之前就在街角看你了,他心怀不轨,我带他去衙门问话。“

    ”饶命啊两位军爷,饶命啊大人,我是昨日吴掌柜家门口的王胖子啊。“听了王胖子自我介绍,沈嘉想起来似乎昨日吴诗涵家门口有这么一号人物。

    ”你瞅我干啥?“沈嘉说完这一句,满心期待的想听这王胖子说一声“我瞅你咋的”,这是典型的前世东北人打架的节奏啊。

    可惜事与愿违,王胖子嗓子一嚎,哭着说:”我的爷啊,前日我在城门外看热闹,看到贺大人带着一面镜子翻看,此镜巧夺天工,光滑如玉,小人当时就喜欢的不得了。只是贺大人纳之,小人子不敢夺人所爱。昨日在吴掌柜家门口,又看到大人带着一面方镜,小人心痒难耐,因此才想结交大人,看看能否卖一副镜子与小人,留作家传。“

    ”大胆,你乃是铜臭熏天的商人,竟然结交沈大人,还是跟我衙门去吧。“

    ”魏良裕!“沈嘉心道我还没说话呢,但脸色却没有一丝不满。从刚才魏良裕对自己称谓的转变过程中,他们可能已经知道自己挂着个职务了。既然这样,沈嘉便毫不犹豫的阻止了魏良裕。

    沈嘉扶起王胖子,给他拍拍土,王胖子受宠若惊,连忙跪拜。气的沈嘉笑骂:”你再这么跪下去,镜子的事情还要不要谈了。“

    王胖子以为今天逃得一顿打就不错了,没想到这位爷竟然说还有镜子,大喜,连忙起身,一路跟着来到了沈嘉的住处。

    两位保镖依然是自觉地留在了大门外。沈嘉带着王胖子来到厅堂,吩咐丫鬟上茶。

    沈嘉来到明朝,除了一些生活用品外,真是身无分文。后面用钱的事情还很多,没钱可真不行。沈嘉早想卖掉一些镜子置换银两,但苦于没有门路。没想到今天出门竟然撞到了财神,沈嘉突然对自己的狗屎运有了一些信心。或许,前世当孤儿的自己,在这个世界里会活的更好一些。

    想到此处,沈嘉轻咳一下,说:”不瞒王掌柜,我尚有数百面镜子,只是不知镜子作价几何,因此还想再等等。“

    沈嘉搬运货物时,只打开了一箱镜子,其它几箱镜子,都被他说成是衣物鞋子,毕竟身怀巨宝不是件好事情。

    陈辅克和陈策自然是心知肚明,但当时收了沈嘉的好处,确认这些不是用于造反的武器,他们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王胖子果然是个聪明人,马上跟着话茬说:”既然沈大人有此意,小人出两千两如何?“

    沈嘉闭目不做声,貌似电视剧里面满清官员敲竹杠都这副样子的。

    果然,听得王胖子又说:”三千两。“

    沈嘉觉得这个玩法不错,端起杯子继续喝茶。

    ”四千两。“

    噗的一声,沈嘉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王胖子诧异地看了一眼沈嘉,接着又大哭道:”沈大人,我出五千两,我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拿不出太多余钱了,请沈大人....“

    ”起来,没你的事,只是家里新招的丫鬟,放的茶叶太多了,这茶水太苦了“

    王胖子脸抽抽着,又不敢发火,一肚子郁闷,只好重新坐正,等待沈嘉吩咐。

    “王胖子,你真名叫什么?”

    王胖子听到沈嘉有意结纳,赶紧躬身道:“小人王高诚,南直隶松江府人氏,平日经营些粮食,因小人自小生的痴肥,各路朋友都喜称我王胖子。”

    “哦,近日粮食作价几何?可有哄抬粮价?”

    “小人怎敢,只是行首定价,小人只能附议,这真的不是小人能够左右的”

    沈嘉见状,也不再问他粮食的事情,而是转头来,稍作沉思后说:“两千两,就当送你一个人情,他日还需要王掌柜帮我做些事情。”

    “只要不是违反大明律杀头之事,小人岂敢不从。”

    沈嘉去后堂,拿了一面镜子给王胖子。王胖子没有带银票,连忙说日落前叫人送至府上。

    沈嘉倒是不担心王胖子反悔,在这个明代讲求诚信的道德社会中,一旦失约,即便是对上一个普通人,也会让王胖子生不如死,更何况他还挂职闲官。这王胖子精明的很,不会不懂这一点。

    回到后院,一众丫鬟和马童正在温晴呵斥下收拾屋子。今天太阳不错,温晴把所有的被子都拿出来晒了晒。这些从机舱里面拿出来的被子枕头,放的久了,似乎有些潮湿。沈嘉走过去对温晴说:“你就别欺负人家小姑娘了,他们这么小,你真狠得下心嘛?”

    “哼,就你老好人,你临走时候给了他们一些压缩饼干,他们熬到了粥里面,弄成了一团粘稠的浆糊,拿进来让我吃,我差点没吐。”

    沈嘉无语地看了看大小姐般的温晴,心道你自己都不会做饭,更何况这帮小丫鬟们。看来得找个人调教调教才行,否则自己还真是不知道咋办。貌似吴诗涵的丫鬟小桃就不错,他家里应该有人可以做这个。

    想起吴诗涵,沈嘉忽然想起来这个小姑娘正在筹措银两,不知道这位沉着冷静的小姑娘现在如何。沈嘉的心态似乎还没有转变过来,仍然停留在自己二十五岁的年纪,却不知道此时的他和吴诗涵年龄差不了多少。

    “你又在想哪家姑娘了,一副欠揍的样子。”温晴总是一副大咧咧的样子,偏偏观察力又是特别仔细。

    沈嘉自然是知道的,连忙收起心思,岔开话题说:“既然丫鬟们做的不好吃,最多惩罚他们吃掉就算了,干嘛还这么凶,姑娘家总是生气,容易老的快。”

    刚说完,温晴娇呼一声就冲过来了,吓的沈嘉连忙求饶。院子里面都是丫鬟,看着男主人被女主人追杀,都捂着嘴偷偷的笑着。那个压缩饼干跟大米煮粥,可真是好吃,里面还飘着油花,泛着一些肉味,如果女主人真的惩罚她们吃掉,那可真是一件好事。

    玩闹了一阵,沈嘉心想晚饭还是自己做吧。

    北京,农历三月,风呜呜作响,黄沙漫天,几近昏暗。虽然已经是春日,但风中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气,透人骨髓。这两天阴霾不断,天启皇帝破例请群臣研修学习。

    武英殿,一名太监小步快跑着,刚进门便跪礼高呼:“皇上,辽东大捷!辽东大捷!”

    正坐中央的是十六岁的天启皇帝,他此时正是少年心性,急冲冲的向魏忠贤说道:“魏公公,快快念给朕听听。”

    魏忠贤接过奏折,听旁边的小太监快速叙述了一遍,然后用那独有的嗓子高声念道:“陈辅克奏,三月十九,建奴大举进犯沈阳,二十日,副总兵尤世功,出城斩首十七级。二十一日上午,总兵贺世贤,率家将二百,出城与敌战至半酣,有海外异人,驾鸡而来,碾压建奴数里有余,贺世贤与尤世功,趁势掩杀,建奴大败,阵斩一千两百有余。”

    殿忽然一阵沉默,紧接着群臣哗然。

    “大殿之内,不得高声喧哗,若有不尊者,杖刑伺候”魏忠贤谄笑的看了一下众人,朗声说道。

    “臣刘一燝,自万历四十七年以来,这是国朝在辽东的首次重大胜利,臣认为可嘉奖总兵贺世贤和尤世功,至于这海外异人,不妨由锦衣卫招至京城,上礼待之,探其虚实,再做决断。”

    “臣附议。”内阁大学士韩旷紧跟着说道。

    “刘一燝,辽东多年以来从未有过大胜,今日为求大胜,竟然借此妖法,惑乱朝廷,这沈阳知府陈辅克当斩。”

    刘一燝扭头看去,原来是党内的积极分子,兵部给事中甄淑。刘一燝一肚子火气,这帮孙子们,大嘴巴真是习惯了,见谁都喷。

    以前万历年年间抨击内阁,因为有张居正的强势压制,六科给事中大部分是东林党人,因此才奋而还击。不料从此之后,这竟然成了东林党内底层官员的习惯,都以抨击首辅为乐。以前的浙党,齐党,楚党内阁喷喷算了,可现在是东林党魁们左右朝局,这帮孙子们竟然还是老样子,非要跟自己这位首辅过不去。

    刘一燝正要出列驳斥,却被旁边的吏部尚书周嘉谟悄悄拉了一把,只听了一句:“陈辅克是方从哲的人。”

    刘一燝突然想起来,去年年末至今年年初,这场官场大清洗过程中,似乎有个沈阳知府陈辅克在列。

    刘一燝迟疑了,东林党上下一心,好不容易将内阁首辅,浙党领袖方从哲赶走,如果此次大功,又被方从哲的故吏门生拿走,那岂不是给了方从哲复出的资本。刘一燝顿时有些犹豫。

    “臣杨涟不敢苟同,既然沈阳知府言之确凿,那么可派人勘验头颅即可,何须在此猜疑决断。至于这海外异人,若真是立下大功,朝廷自然需要封赏,否则让民间高士寒心。”

    说话的是兵科右给事中杨涟,他是东林党内冉冉升起的明星,也是泰昌帝钦点的顾命大臣,虽然职位很低,但没有人会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杨涟为人向来光明磊落,不肯奉承权贵,又加之他在移宫案中,对天启帝有定鼎之功,因此他说的话在朝廷中有有一定影响力。

    见到党内竟然出现不同的声音,刘一燝这嘴巴微微一张,沉思片刻然后,对天启帝说:“杨给事中所说极是,不若就由朝廷钦选一人,持封赏前往沈阳。”

    朱由校微微一笑,朝旁边的魏忠贤看了一眼。

    朱由校读书晚,认字不多,几乎是个半文盲,加之他登基不久,对于朝廷的封赏细节很不熟悉,很多时候需要询问魏忠贤。魏忠贤低头道:“可加封陈辅克右副督御史,贺世贤为正二品龙虎将军,尤世功为二品定国将军,各赏银五百两,至于守军犒劳费用,可由内阁拟陈条支取。”

    远远看着魏忠贤与朱由校低头耳语,一些东林党官员眼中闪烁着忿怒火光。自年初,孙如游弹劾客氏,被迫辞官之后,针对魏忠贤的这次试探,终于以失败而告终。这让东林内部的年青官员,耿耿于怀,纷纷大骂内阁党首,尸位素餐。如今见到皇帝又被这个死太监妖言迷惑,朝堂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耳语声。

    魏忠贤也能感觉到一些人对他的不满。先前他有意结交东林官员,甚至在皇帝面前赞扬赵南星。没想到前些日子赵南星郑重告诫他:“主上冲年,内外臣子,努力为善。”想到这些,魏忠贤心里就一阵烦心。

    不过今天是个机会,沈阳知府陈辅克,是浙党方从哲的人。陈辅克年初被去职发落成散官,只是卸任事宜尚未完成而已。凑巧陈辅克赶上了沈阳之战,立下一功。只是今日这奏折上,竟然没有辽东经略袁应泰的署名,可见陈辅克也是对东林颇有怨言。

    东林党已经把持了吏部,户部,以及内阁,而六科给事又是东林的传统发源地,东林甚至已经开始拉拢九边总兵站队。万历年间东林党人把持朝议,胁迫万历的场景,刚刚过去没多久。

    如果天启帝陷入这种境地,对魏忠贤将各地奏折翻译成白话,讲述给皇帝的作为,恐怕也会被东林党当作惑乱圣上的证据。想到此处,魏忠贤感到了一丝凉意。

    不过魏忠贤善于把握机会,他觉得陈辅克的奏折是个好机会,可以给东林把持的辽东军政掺沙子。

    朱由校听完群臣的议论,便有了决断,于是按照魏忠贤的提议又给朝臣说了一遍。刘一燝见圣意已决,而且皇帝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只好怏怏的和朝臣退去。

    离开武英殿后的朱由校,来回踱步,突然转身问了一句:“怎么最近不见王公公(王安)来见朕?”

    魏忠贤一身冷汗,赶紧躬身说道:“王公公前些日子偶感风寒,一直卧床不起,奴才怕给皇上传过去,因此让他一直静养。没想到昨日,他竟然去了,我怕皇上伤心,没敢和您说,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朱由校稍有些疑惑,随之又叹了口气,道:“王公公与我有大恩,既然他去了,你帮我好生料理后事,切不可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