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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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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顾唤半夏沏了壶茶,却放在小几上,半天也没有动一口。传了晚膳,撤下去的时候,只少了半碗粥。

    半夏看着桌上的饭菜,默默地自己按照裴顾平日的喜好,吃了大半,才让丫头撤了下去。

    世子回来的路上就有点不对劲,回府以后更是不正常,如果让那位知道世子连晚饭都没吃几口,天晓得会有什么幺蛾子。

    杨氏与世子的相处,气氛总是很怪,声音发腻,衣着光鲜,一点也不像母子间的相处。

    裴顾看着半夏正要默默地退下去,喊住了他,寻出一只紫檀木的匣子,然后点了灯笼,去了府后面的小灵堂。

    烛火幽幽的一豆,穿堂风一吹仿佛就要吹灭一样。藏青色的帐子沉沉重重地垂在地上。侧边的案子上供着母亲的牌位,刻着母亲的名字,供奉着香火瓜果,整理的倒还很干净。

    裴顾沉默不语地跪了下去,半夏提着灯笼在门外立侍。

    那股仇恨积压良久所变成的他承担的负累,像一潭泥沼一样将他深深地陷进无边的黑暗深渊。

    一个人安静的时候,痛苦总会无穷无尽地折磨着他。母亲死得这样委屈,而他却没有能力保护母亲的尸体。

    甚至用一把火烧了干净,连骨灰都几乎不存。

    他只在慌乱中留下了一支白玉簪。

    雕刻着出水莲花纹,高洁清雅,像极了母亲平素的模样,常常寡言沉默,但温煦如春风。他在书房背书写字,母亲就会让人端来亲手做的糕点,桂花酥,芡实糕,再配一碗莲子羹,或者山药粥。

    味道清甜。母亲去书房看望他,总是他那个年纪最最欢喜的时候,不知道是尤其喜欢那几碟子的点心,还是喜欢母亲笑着叮嘱他仔细身体的声音,抑或是母亲身上带着的淡淡茶香,让他混沌的脑子能立刻清醒。

    坐在竹意馆里看书时,时常会走神想“母亲什么时候回做好点心、宵夜过送过来?”但是一晃神看到竹意馆里全然和自家不同的样子,就会黯然失落许久。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是一旦想到,再也见不到母亲温煦的笑容、闻不到她身上那清甜的茶香、再也没办法尝到她亲手做的糕点汤羹回忆的点点滴滴会毫无征兆地侵入骨子里,闯到人心里,钻的人心里生疼、眼睛发酸。

    他就偷偷地在夜里哭过一次,然后亲手用小刀做了一只木匣子,将白玉簪装在里面,埋在竹意馆后,刻了碑、立了冢,这才总算有一个可以祭拜母亲的地方了。

    也是那时候,暖暖随着师叔来到了无音谷。

    小丫头心思单纯,笑容甜美,肆无忌惮的童声童言总是能逗乐他们。像个小太阳一样,把他心里的艰涩、痛苦,几乎统统晒了个一干二净。

    那时候的暖暖不过五岁多,心地善良,她偷偷跑到竹意馆后面去想找他玩耍,却发现他沉默的对着母亲的墓碑垂眸。大约是发觉出氛围尤其沉重、又或许认得墓碑上的些许字,她静静地站在一旁,温声问他:“这里面是裴师兄的亲人吗?”

    “是我母亲的一支簪子。”

    “为什么是簪子?”

    “因为我没能保护她她只留下了一支簪子。”

    “裴师兄,节哀顺变。”她蹲在他身边,轻轻地出声劝他。

    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居然就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沉重。他好像突然能放下伪装,声音哽咽“可是我再也没有母亲了,我亲眼看到她被”

    他强忍着眼睛里的酸涩,没有掉下眼泪。

    小丫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递给他一只荷包,里面装着一枚碧玉平安扣,打着精致漂亮的络子。

    “这是我随父亲出门的时候,我母亲给我的。她说有这个平安扣在我身边,就是母亲陪在身边。裴师兄的母亲不在了,那就拿这个平安扣陪着裴师兄吧。”一边说着一边把平安扣挂在他身上,“这样,母亲就会一直陪着裴师兄了。”

    他突然有点哭笑不得,却莫名的感到心里熨帖。

    后来她还在山谷里采花放在母亲的衣冠冢前。

    “裴师兄的母亲一定很美,我采花给她,她也一定会喜欢!”

    有时候是一枝海棠,有时候是几株红艳艳的碧桃,或是带着露珠的、白玉一样的梨花。

    孤独的衣冠冢前慢慢没那么荒凉、凄苦,连同他的心一般也像是狂风暴雨后,被太阳照晒的平静安宁。他终于能够慢慢走出阴枭的影子,沉静如水地埋头学习师傅所教授的种种心得。

    暖暖也时常在闲暇的时间陪在他们身边,轻轻地哼着歌,甚至有时候闭着眼睛听到风声、鸟叫声都能笑出来。

    暖暖曾是这样天真烂漫的女孩子!

    他却险些害了她的性命。

    如果不是他把“离人血”放在书房的大桌上把玩,又匆忙离去忘记带走,暖暖又怎么会误食毒药。

    “离人血”的样子鲜润透亮,颜色又很像西域传进中原葡萄美酒。

    暖暖像往常那样去找他,想看他练功,请教他栖梧夫人说过的话,他没在,却把“离人泪”忘在了桌子上,。

    等过了两三刻钟他回来的时候,她趴在他的书桌上闷头大睡,旁边还放着一张写得歪歪扭扭的大字,他正失笑要叫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装着“离人血”的水晶瓶子里,红色的液体少了大半!

    他惊慌失措、羞愧万分地抱起暖暖就跑到栖梧夫人的兰台,采琼发白的脸色、弋鸢惊讶地立马奔到药房拿救急解毒的丸药、栖梧夫人阴沉地要滴出水的脸色、三师叔听到情况后立马镇定地封住暖暖的经脉后手指微微颤抖的样子。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传说“离人血”是一位善通药理的女子所制,她被情人背叛,恼怒于心,于是用平生走南闯北而得来的各种珍贵毒药混合制成。药引子是连心指尖血和心头血,毒药至真至纯,所以色泽鲜红,明润透亮,观之如同西域上好的葡萄美酒。

    但这也只是传说罢了。

    据他所知,“离人血”是用十几种剧毒无比的花草虫兽制成,这些花草虫兽又是生长在东南西北不同的地方,或深渊潭水,或极北山巅,或南海崖滩,或高原险山,药性本就不甚相容,故而药性很是强烈凶猛。又是用这些毒物一一可解的草药打乱了顺序和剂量混着药效用,一时显现单样的毒相,又一时如同大好了一般。寻常郎中也只会对着一种毒相配一种解毒的药,若是凑巧了,这单样的中毒迹象便会消失,但余毒仍未解;如不凑巧,不得庇佑,错了药性,阴差阳错,反而会将其他毒性逼发出来,所以“离人血”是极其可恶难缠的毒药

    然而如果要解毒,虽然配药的方子栖梧夫人同师傅屠岸青早已亲身一一试出所用的药材,但单株的毒药,和单株的草药是如何配制,剂量如何,顺序如何,正难住了他们。

    所以当时来看,“离人泪”无药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