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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德城奇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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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玉翘!”怎一忽间,花月娘已站至跟前,凤眼微挑看她,似笑非笑捏着团扇玉柄。

    凤穿牡丹。流春院鸨儿娘总青黑一身,却爱这浓丽扇面儿,立在红笼廊下阴影里,轻摇暗晃。

    门前进出的花娘或春客,不经意瞟一眼,便把步幅加快闪躲,那人景实在妖冶鬼魅,看了心总是沉的。

    可眼前人穿着海棠红缎子衣,下衬花锦玉色裙,长挑身材,银盆脸儿,腰肢丰韵多姿。

    哪还是鸨儿娘尖嘴猴腮,鹤身螂臂可比!

    “你怎认得我?”玉翘声含疑惑,面如云遮,眼前人甭管是亦不是,她都不该识。

    花月娘轻抿唇不答,斜睨一旁林夫人,上前见礼,含几许试探问:“我家大夫人自缢一案,林知县可查出个乙卯来了?”

    “公案堂前之事,我一内宅妇人,哪会晓得,二夫人太过抬举。”林夫人回的轻慢,面庞亦平静无波。转而朝玉翘道:“走了好些路,周夫人想必累了,前有家茶室,不妨去那歇息会儿。”

    “周夫人!”花月娘一字一顿。目光落在玉翘小腹上,夏日衫薄贴身,愈发显得半弧隆挺。

    是个有孕的青春小妇人,锦衣花容,被那冷血无心的镇远侯,疼宠的满面春娇。

    人世这事,非人世所可尽!谁是谁的夙命,不兜转一圈,谁也悟不透。

    突起一抹笑,那话里便杂着话:“何苦舍近就远。你们瞧身后的品风楼,可是个好去处。新到几个优伶,曾是永乐王爷府中永乐王驾前精心调教过的,今可要首趟开嗓,怎好错过!且又有雨前龙井可茗,是个风雅出格的地方,旁处比不得。”顿了顿,瞄眼林夫人一身粗织青布窄袖褙子,话里便带上浅淡的施恩:“我请你们就是!”

    “你我萍水相逢,并不认得,怎好叨扰。”玉翘不喜她语气,亦不想于她再生瓜葛,今生陌路,对彼此皆是一种放过。

    “我有些话想同你说,并无恶意。”花月娘眼眸里风起云涌,压低声只让两人听到:“今生再见却是机缘巧合,就想诉一桩镇远侯前世的公案给你听。”

    “镇远侯是何许人!我不认得。”玉翘攥紧绢帕子,手心起了汗,湿濡濡的。

    花月娘脸一沉,细细边她,稍刻掩唇嗤笑:“楚玉翘你倒比往日有了长进,爱来不来,随你就是。”她话毕,再懒得理,径自从林夫人身边擦过,朝品风楼门前而去,那里已有伙计弯腰躬背,二奶奶叫着讨好的招呼。

    “早听说冯家二夫人行事张狂,周夫人还是不沾惹她为好。我们去别的地方吃茶。”林夫人只觉流言所传非虚,对这花月娘没来由生厌。

    玉翘低低嗯了声,由碧秀搀着走了数步,却又顿住,突回首去望,花月娘懒懒依在窗棂边,眺望天际彩霞一片。

    那个戎马倥偬半生的镇远侯,曾也这般望着碎花城上空如火流云,不知所想。

    只要牵连上这个男人的事,她便逃脱不了。

    .......

    品风楼内里乾坤。

    不说朱梁画栋,雕花富贵迷人眼,那三层半圆观台参差,散摆黄花梨卷草纹桌椅几套,正对中央搭起的戏台,已有歌管之声靡靡。

    伙计径直将玉翘领至花月娘这桌坐下,林夫人及碧秀几个带去不远一桌落坐。复又送来翠玉带盖白玉碗,斟上滚滚的香茶。

    “你可知这唱的是哪一出?”花月娘静静观着伶人捻步甩袖,身段婀娜,听那唱腔缠绵婉转,竟似痴了般,问话里,也含着几许幽怨。

    玉翘暗自蹙眉,她不是来赏戏品茗的。心中逐起不耐道:“我只知此出戏是《牡丹亭.惊梦》一折。却不知二夫人唱的是哪一出!如若你无话同我讲,这就辞别。”

    却见花月娘似听非听,只蠕动嘴唇,指尖别起兰花,低低附和唱吟: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

    突止,看向玉翘,嗓音带起尖细之音:“可恶的丫头,还是这般的没耐性。”

    流春院鸨儿娘。如出一辙!

    一怔,却又一放!她楚玉翘,已不是那仰人鼻息,低到尘埃里的烧火婆子!

    “花月娘,可晓得祸从口出四字。我乃三品大员夫人,就冲你此句不敬,即可将你掌嘴二十。这次饶过,莫要让我再听二遍。”

    玉翘冷冷睇她,气势凛冽。原心性还焦燥,此时却瞬间平静的很,索性端起碗儿,慢慢吃口茶。

    花月娘倒似新奇的瞧她,半晌抓了把甜瓜子,边嗑边笑道:“原来你那句‘你怎认得我?’的话儿是虚的,你早晓得我是谁。”

    “此话从何说起,你是冯家的二夫人,在德城深宅中过活,我岂会认得。”玉翘不认。

    花月娘摇头道:“冯家与京城联系甚密,你与秦惜月,还有镇远侯缠绞之事,人尽皆知,我怎会不晓。思来念去,便猜秦惜月与你,大体同我一般,又来世间重走这遭。今见你言行,果真如此!你莫急着不认,人世光怪陆离,亦非你我所愿。见过此生即决别,只当今日梦一场就是!”

    见玉翘不再吭声,她默了默,淡道:“镇远侯那般冷情冷性的男人,跟冰块似的,秦惜月捂不热,却让你把他给化了。看你今番模样,想必他待你不错。让我想起前世一桩旧案。你被解差押解至碎花城,原是入镇远侯府为婢的。后我才晓得,你能入他侯府为婢,实是他早就疏通关系,特意安排为之。整日里苦苦等着你这落难美人来呢!”

    见玉翘面色倏的惨白,她却心情大好,嗤笑一声:“只道世事无常。不晓怎被侯夫人发现,那日巧得很,镇远侯有战事压身,你才踏进碎花城,侯夫人便命我去府衙领人。所以你可莫要再怨我拐你进流春院,实与我无关。”

    “他,他为何不去寻我!凭他的能耐,定能寻到我的。”玉翘脑中乱哄哄的,她早已不想为前世所绕,只愿活在当下,怎一桩桩的事儿,扑朔迷离的,不让她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