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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粟远冽番外(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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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粟远冽番外

    我叫粟远冽,是大周皇帝明启帝的四皇子。

    五岁之前的记忆,都是在皇子院最偏僻的院子中度过的。陪伴我的都是身边的嬷嬷太监。

    我是个被冷落的皇子,即便别人不说我也知道。但我又是幸运的,最起码,我身边伺候的人不仅没有苛待过我半分,还十分的为我尽心尽力。我当时就想,我要是有一天出息了,一定不会亏待了这些一心为我的人。

    那时候的我,从不会去想,这些伺候的人为什么会对我死心塌地。真的只是这些人的人品好吗。

    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让我身边的人全都是忠心耿耿的。

    御膳房的菜每次端过来都是凉的,那炒菜的等到端到我的面前,都凝结成油块了。

    我就用开水泡着米饭再伴着这样的菜吃。

    乳母总是心疼的掉眼泪。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小院子里就多添了一个茶房。我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根本就不喝茶。说是茶房,也不过是找个借口置办炉灶,添些炭火。能随时给我热些饭菜罢了。

    打从那之后,我的饭菜都是经过院子里的嬷嬷再加工之后才送到我的面前的。虽然不能保证是最新鲜的,但比之前好了很多。至少,没有再闹过肚子。

    我是皇上的四皇子,但是却是最不被看在眼里的皇子。父皇对于我的态度就是冷漠,就是视而不见。

    时间一长,我也就习惯了。

    这不是我的问题,问题的根本在我的母亲身上,我的母亲是在冷宫里的贤妃。

    身在皇宫,太知道冷宫是什么意思了。

    我的院子,在皇宫中也不见得比冷宫好多少。

    我从小就知道,要想出头,只能靠自己。每年我都有一次看望母亲的机会,尽管这样的机会在我十岁之后也被剥夺了。但是我还是很感念让我有这样的机会,知道我母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都说母亲是多么的残忍,溺死了我的孪生兄弟。但我知道,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挣扎和不甘,但更多的则是歉意。

    是的!她对我觉得很抱歉。觉得自己拖累了我。

    但我很庆幸,庆幸我还有一个母亲活着。尽管不能常常见到她,但我知道我是她的牵挂。到了见我的日子,她是当做节日来准备的。

    关于母亲和父皇的事,我不问,她从来也不说。我们母子之间就是有这样的默契。

    我五岁以后,就被安排进御书房读书。

    皇子的教育是十分的严苛的。我们这些皇子从不会在一起上课,都是有各自的老师。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比别人都笨的原因,我的老师是最多的。这些老师跟别人的老师还是不一样的,别人的老师都是特别有名望的大儒,而我的老师则是很多已经告老致仕的大臣。他们科举的名次不是最好的,为官的政绩不是最显耀的,就连一生中最后的官职,也不是最高的。

    就是这样一群老师,让我从中悟出了父皇的心。

    他对我并不是完全没有父子之情。相反,他对我格外的用心。

    他选择这样的老师来教导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些老师入仕的时候,并不什么状元探花榜眼,他们只是不上不下的进士。可是当年那些显赫的状元探花或是早就郁郁不得志而退出官场,或是被其他的人或事牵连,贬谪他地。可只有这些人,在风雨中挺了过来。他们尽管没有登上位极人臣的高位,但是却安安全全的致仕了。青史留名的事,他们或许沾不上,但同样的,骂名与他们也无关。

    这就是一群将自保玩出境界的老油子!

    而我当时的处境,最需要的也正是自保。

    保全自己,才能希图未来。

    这就是父皇派这些人来教导我的原因。

    我当时并不能理解父皇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他一方面刻意的忽视我,一方面的就暗地里为我谋划。

    这让我分外的费解。

    但既然父皇已经为我指好了路,我就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好了。

    紧接着,我又多了许多的武师傅。有骑术高超的,有百步穿杨的神射手。有外家功夫的大师,有内家功夫的泰斗。还有精于兵法策略的老将军们。

    筋骨的锤炼,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每天晚上,泡过药浴,我的筋骨就如同被打断重组了一遍一样。

    那药浴所需要的药材,都是极为珍贵的,而且要年份极高才成。每天一桶药浴,都是在烧银子。这绝不是我的份例能够负担的。那时候我心里就更加确定,父皇对我,绝不会表面看起来那般。

    既然父皇要冷着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是被放弃的,那么,我什么也没去问。一如既往的配和着。

    我不知道父皇有没有发现我已经猜测到一点什么。其实,这对于我们来说都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我得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母亲在冷宫里,里面的供给却是最好的。那时鲜的果品,宫里除了父皇那里,也就母亲的冷宫里有。

    为什么父皇对母亲是不同的,却要将她关进冷宫。

    为什么明明关心我,却又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

    为什么盼着我成才,却又从来不闻不问。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隐秘的事,是我不知道的。

    当年将母亲关进冷宫的理由真的存在吗。不管怎样,我还是想寻找到真相。

    说实在话,在兄弟中,我是最沉默寡言的。很少说话,不管跟谁。

    二哥是太子,大家都说我是太子一党的。我懒得解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可能因为太子的母亲是我母亲的姐姐的原因,大家认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外家,应该是亲近的。

    按血缘纽带来划分党羽,这在我看来,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白家承袭爵位的可不是我的亲舅舅。

    对于我的不辩解,二哥大概是满意的吧。其实,不管我心里怎么想,我都不会反对太子,因为太子就意味着正统。维护正统,就永远站在道德和伦理的制高点上。

    后来,太子娶了沈家的女儿为太子妃。大哥娶了黄家的女儿做王妃。

    我从里面似乎读懂了父皇的意思。他并不希望太子做大,他在用老大制约太子。

    我不知道父皇针对的是老大和太子,还是他们身后的沈家和黄家。但是我有一种强烈的愿望,绝不能成为父皇牵制别人的筹码,不做别人手里杀人用的刀。

    于是,我选择了从军。

    在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跟父皇说的时候,圣旨就已经下来了。跟我的打算不谋而合,父皇将我安排在了西北军中历练。

    一时间,众人都不由的将同情的视线对准我。

    但是我的心,却已经有些雀跃。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

    在去西北之前,父皇飞快的为我选了皇子妃。从赐婚到成亲不过三个月。可见有多‘仓促’。这个作为我妻子的万氏,好似就是父皇随手一指,安排个给我的。

    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对这个妻子,还是基本满意的。安安静静,永远知道她该干的是什么。

    我以为,我去西北,作为妻子的她一定会想要跟我同行的。毕竟新婚燕尔,乍然分离,不论换成哪个女人,恐怕都是不乐意的。

    对于能不能带妻子去西北,我一点都不担心,父皇这么着急让我成亲,恐怕就已经是打算让我带着妻子一起去的。

    毕竟,这一走,山高水长,回来一趟只怕也不容易。

    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万氏主动要求留下,原因是她可能有了身孕。

    不管是不是有了身孕,我都是高兴的。再怎么盼着跟妻子团聚,也知道怀孕不能长途跋涉的道理。

    我拜别了父皇,在母亲的宫门外扣头拜别。好几年没见到母亲的面,这让我忍不住鼻子一酸。这一去,不混出个样子来,不将母亲从这牢笼里救出来,我就枉为人子。

    西北对于我来说,那就是只在地图上看到过的地方。等到了凉州,我才知道什么叫做贫瘠。

    冬日严寒,空气干燥,这都是不是问题,最难习惯的反倒是饮食。

    还好,从小伺候我的嬷嬷太监,一直跟着我。如今,我也已经知道,这些都是母亲身边的旧人。而这些旧人还都是父皇放在母亲身边的。

    这还真是一件让人不能不深思的事。

    西北军中,想要出头,想要能发号施令,仅凭一个皇子的身份,那就是异想天开,天方夜谭。

    我也是在一场场征战中身先士卒,流过血,受过伤的。

    我用我的强悍,用我的不怕死,换取了在西北的话语权。

    这一年,也是我的长子出生的那一年。我得回京履职,也顺便看看孩子。更想将他们母子带回凉州。

    我计划的很好,回到京城,总的盘亘几个月,等要走的时候,孩子都七八个月大了,上路完全没有问题。

    在京城的一切都很顺利,只是,临走,却没有带走我的妻子和孩子。

    万氏说孩子还小,怕路上水土不服。我想也对,谨慎一些总是好的。女人将孩子看的比丈夫重,在我看来,也是正常的。一个母亲,就应该是这样的。况且,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辛苦的打理王府,也是很不容易。

    所以,对于她提出让我提个丫头上来,伺候我的饮食起居,我断然拒绝了。

    不管是对待妻子,还是对待下属,没有十二分的用心,就不要指着别人同样的回报。

    凉州,在我的经营下,成了西北的边防重镇。而我也一步一步,在西北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而万氏,也在我离开京城的八个月后,生下了我的次子。

    有了两个儿子,我的心就更沉稳了下来。我要为孩子打造出一份前程来。

    金针梅郎韩素,一直是我要找的人。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带给我这个消息的人会是辅国公府的沈怀孝。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太子妃的弟弟,太子的小舅子。

    因为有这一层关系,我尽管很欣赏沈怀孝,但也没有做出任何偏爱的样子来。我们两人一直都是守着底线,淡淡的,谁也别难为谁。

    如今,这个人竟然告诉我,他的妻子,很可能是我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妹妹。

    我是又惊又喜的。在去辽东的路上,我想过无数次自己的妹妹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跟许多小门小户所养的女子一样,畏手畏脚,满身的小家子气。

    会不会因为长在卫所,就养的一身彪悍的匪气。

    我想过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有这样的。

    她的聪慧,果敢,决断,勇气,都令我十分的赞叹。

    我的妹妹就应该是这样的。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要不然,看着她顶着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畏畏缩缩的不成样子,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这个样子就好!真的很好。

    如果说找回妹妹给我的是惊喜的话,那么两个外甥就如同上天的馈赠。

    我的孩子都在京城,也不知道是不是移情作用,看到妹妹的孩子,怎么会那般的欢喜。

    我也有一个庶女,我不能对那个孩子有过多的关爱。我越是忽视,她在府里的日子才会越好过。这是我唯一能为那个孩子做的。

    所以,看到这娇软的小姑娘,我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的。

    至于外甥,那更是让我没有不喜欢的理由。看到他就如同看到了我的过去。

    清河的出现,让我从心里变得不再孤单。从小到大,我没有一个可以放心说心里话的人,一个也没有。

    但是清河不一样。她是我最亲近的人之一,她的身份跟我相当,跟我没有依附与从属的关系。我们是平等的,而我们的血缘又是亲近的。所以,我们能够没有顾忌的平等的对话。

    她帮我度过一次又一次难关,在战场上救过我的性命。我不知道,若没有这个妹妹,我的路会通向哪里。

    应该说我是幸运的吧。

    从妹妹出现后,我就走了好运。我成功了,成功的回了京城,成功的成了亲王。

    更重要的是,母亲自由了。

    好似幼年所有的梦想都已经实现了。可这些远远不是终点。

    后来,我被封为太子。但是出手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父皇。

    他就如同变戏法一样,将一切都轻而易举的推倒重来。

    是的,之前的一切都是他建立的,不想要了,时机到了,推到就是了。

    在这一刻,我才知道什么是皇权。

    能更进一步,我应该欢喜。可实际上,我更多的是诚惶诚恐。我的前面有一个没有犯过大的过错的前太子。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有比较对象的。

    我做的好,那是应该的。做的不好,那就得暴露在天下人的眼皮底下。

    没人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可能除了妹妹,谁也没发现我的战战兢兢。

    外面的事务再怎么艰难,我也可以咬牙坚持,可是家里的事情,真的让我无所适从。

    我不能理解万氏的想法。她的想法透着一股子偏执,这可能跟万氏的成长环境和受到的教养有关吧。

    她没有母亲教养,伯母的教养中可能含有太多的功利成分,这就塑造了万氏特别执拗的性格。

    为了孩子,我想要改变她。想要让她觉得安心,我已经想好了,以后不再册立其他的妃嫔。在别人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我相信父皇是不会反对的。

    毕竟,父皇一直都是守着母后过日子的。他能理解这种做法。

    黄斌是个毒瘤,南越又浮出水面。我本来打算等腾出手,好好的跟她说说的。我已经不指望两人能相濡以沫,相亲相爱。哪怕是为了孩子,维持彼此的和平,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我不想等孩子们将来长大了,再有新的争端。毕竟,不从同一个母亲的肚子里爬出来,总归隔着什么。但我却突然发现,世事无绝对。我这两个从同一个娘肚子爬出来的嫡子,也一样有隔阂。

    我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处理万氏的事,她就死了。

    以一种我从来没想过的结局,就这么死了。

    她死了,也轻松了。可留给我的问题却更复杂了。

    我能不续弦吗。即便我愿意,朝臣也不愿意,自古阴阳调和,还没见过哪个帝王永远不立皇后的。

    有了皇后,不能不让人家生孩子吧。娶了人家姑娘,就得对得起她。这是做人的基本的信条。

    原配的嫡子,继室的嫡子,妃嫔所出的庶子。

    可以预见,将来我将面对怎么复杂的局面。

    可不管怎样,还得继续走下去,人生从来没有回头路可走。

    到老了,快闭上眼睛的时候。回过头看看,这一辈子,真的是什么都经历过了。父母先我一步去了,我的女人,爱过的和不爱的,也都一个个的去了。儿子们有背叛我的,有惧怕我的,唯独没有守在我身边的。

    这就是一个帝王要付出的代价吧。

    弥留之际,能放心呆在我身边的,还是只有妹妹。她也已经老了,满头的白发,拉着我的手,哭的像个孩子。

    人这一生,太过于漫长。幸运的是,我们兄妹相互扶持,相互依偎,走了过来。不管这中间经历了什么,我们都没有背弃过对方。

    相互信任,敢把后背交托给对方。

    人这一辈子,能遇上这样的一个人,不管这个人是谁,都已经足够了。

    我想,我是带着笑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