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中文

胥武三年（第1页）

周怀已经彻底瞎了，陪阿暮在外面走走停停三年，就被强制带回建兴。

他的身体濒临崩溃，回来不过又拖了两年，现在他的时光已经到头。

阿暮跪坐在床边，握着周怀的手。

“等我咽气了，让他们不要敲丧钟。”

“主君不敲丧钟？你病糊涂了。”

周怀笑了笑，“我不喜欢那声音，我很讨厌那声音。

你答应我。”

“好，我记下了。”

她摩挲着他的手背，感受他干枯嶙峋的手指。

她把他的手心贴到自己的面颊上，弯下身，在他耳畔低语：

“我去陪你，好不好？我一直陪着你。”

周怀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想殉葬。

他的眼睛已经瞎了很久，早就失去了对光明与黑暗的界定。

此刻他睁大眼睛，想试图再次看到什么，却只是徒劳。

他便只能用尽力气，调动自己变形的手指，尝试握住妻子的手。

可也只是徒劳。

“不、不。”

他启动皲裂的嘴唇，许诺一般降下诅咒：“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阿暮握紧他的手，不断点头，“好，那我等你。”

她素来相信他的话。

他们夫妻二十五年，郎君和她说的每一句都会应验。

无论是今年的杏树会结几个果子，酸不酸，还是明年的月夜幽昙将在夜间几时开放。

又或者是京都的帝王能活几年，接下来的帝位会花落谁家。

从无差错，一一灵验。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每说一个字仿佛都在丢失一个字的生气：“阿暮，你的喜欢多一些，我比不过你的。”

“我觉得，你的喜欢多一些。”

这次阿暮不打算有理有据地和他争辩，但等了很久，她也没等到周怀的反驳。

等到儿子跪到她身前喊“母亲”

，她才确定这个人没法反驳自己了。

“你父亲说，不要敲丧钟，你记着，不许违背他。”

“是。”

阿暮把周怀的手放到被子里盖好，才慢吞吞站起身。

屋子里忙碌起来，后辈给周怀换上了敛服。

阿暮只在旁边看，看他被华丽的珠玉镶嵌满身。

她不由呢喃：“这一身搁着，得多难受啊。”

可她不能阻拦后辈，不能阻拦他承受死后的哀荣。